短篇文学

相爱在日喀则

发表于2015-03-19 13:06  作者:如水凡心


我与初恋男友一起在深圳五年,恋爱了八年,最后还是以分手而告终了,分手后,他很快就跟他的女友移民去了澳大利亚,分手是我提出来的,我接受不了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却还整天在你身边晃悠,说着言不由衷爱你的话,却时常走神的人。

 

平时就很少交友的我因为无处可去,无人可诉这份感情突变而带来的伤害,在夜深人静时更是觉得绝望沮丧,下班回到家里,我就安静的瘫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发呆;我怕这样下去,会患上忧郁症,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后,这份孤独难过使我无力自拔。 


一天,百无聊赖,我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翻开一本废弃的杂志, 在旅游专栏里,看到了一幅幅图片,是日喀则的札什伦布寺,高大宏伟的建筑一半亮一半暗的矗立在夕阳中,那么宁静,那么庄严,神圣敬畏得让人想哭······


我决定休假去西藏。

 

我去了西藏。 

 

当我在颠簸中越来越接近日喀则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我顾不上车舟劳顿和高原的缺氧反应,也顾不上梳洗,就急急忙忙的跑出了门,叫了一辆三轮车,让车夫带我去了札什伦布寺,车夫是个地道的四川人,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说“你这黑去舍,早就关门啰” 


我说:“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就好”;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看我,像是 嘲笑我的幼稚和任性的冲动。

 

那天,就在这座寺庙的外面,我遇到了杨颜。 


他正在拍照,在西藏这个风尘很大的地方,还穿着一件看上去非常洁白款式新颖的夹克; 真是难得。他的动作非常缓慢,安稳,仔细的寻找着最佳的拍摄角度,没多久我就发现,他只是在拍夕阳下的光和返照在寺庙上金子般的光泽。

 

整个庙区的外面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当我极目远眺那些高大的廊柱和殿堂时,我不知道他把我也拍进了他的视线里。

 

第二天一早,当我从客房来到宾馆的前厅时,他正在打电话,见到我时,他站了起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给我,“这是送给你的,”他神色有些过于严肃的说,“也许你希望能有这样一幅照片。” 


是的,这幅画,是怎样真实的看到了我内心对西藏和神的敬畏啊,甚至它比我对自己的感动程度还深。我不得不惊叹摄影所能表达出的敏感的洞察力和瞬间捕捉人情感的理解力。这在以前我是不能了解的;如果他是个摄影师的话,那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摄影师。

 

我说,“谢谢你,我的确很高兴能有这样一张照片” 


他却不再多说一句话,重新退坐在沙发上。开始整理身旁的一个小包。

 

吃过饭,我重新向扎什布伦寺走去,路边一个很大的集贸市场已经摆起了摊位,一些早起的藏民正在那些藏刀,玛瑙项链,黄铜的酥油灯以及木碗陶器,毛毡之间穿梭忙碌着,见到我走过去,一个藏民忙不迭的向我推销他手中的玉器;说着生涩的汉语,一枚浅绿色的戒指吸引了我,这种绿,看上去很像月光;甚至它的造型也颇为独特,戴在手指上的那一面稍微饱满一些,真是像极了月亮;一问价钱才10块,可我身上只有5块钱的零钱外,就是百元的整币了。 


摊主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我翻遍了身边的所以口袋,依然找不到零钱,正要走,杨颜突然站到了我身边:“怎么了,钱不够吗?”

 

他笑笑:“这枚戒指不错,的确与众不同,你眼光挺独特”。 


说着,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了10块钱给了摊主,我把戒指戴在手上,说:“等我有了零钱就还你“。 


他看着我笑笑,什么也没说。

 

我们一起向札什伦布寺走去,路上,我得知他是个专业摄影师。就住在拉萨,十年前从北京毕业就开始了援藏。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风光只有天上才有。”他这样形容对西藏的感情。 


在措钦大殿东面宽敞的大院里,我们遇到了一群年纪尚小的喇嘛在打闹,见到我和他走过来,一下子都围了上来,杨颜跟他们说了几句藏语,那些孩子哄堂大笑,又很快散开了;我问他对这些孩子说了一些什么,他说:“他们在问我,你是谁?”

 

“你认识他们?” 


“我一年里有半年的时间都是和这些喇嘛们在一起过的,因为我的相机,他们不少人上过《中国摄影》和《中国画报》;和一些外宣刊物。” 


“我说你是我的妹妹!” 


见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有些尴尬,也许是为了掩饰,他举起相机,对准了对面高大的赛佛台。

 

从此我们结伴而行,因为身边有了个西藏通,对日喀则之行圆满多了。

 

新鲜感带来了快乐,日喀则虽然是西藏的第二大城市,但天然的东西还是很多,农村也没几步,我们真切的看到了那些当地的藏民土结构的住宅,质朴简陋,牛羊就在二楼住户下面悠闲的晃悠,随意的排着粪便,这些在内地肯定被叫着肮脏的东西,在这里,却因它的自然和人们接受的态度而变得随和,亲切,乐观。杨颜总是凑得很近去拍摄,他漫不经心的举止里,一定有着很深的感动,因为他拍的每幅成型的图片,都让人感动震撼! 


我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被别人的内心所感动了,甚至自己,也是在一天一天的忙碌中丢失着安静的空间,心灵片刻的空隙也宁肯让电视,音乐来占据;杨颜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他是孤独的,内心却又是无比丰富的。人,只有在对自然的理解中,才能真正达到对人生的理解。 


在日喀则一个星期里,我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除了他这个人,还有他的作品,以及周围浓郁的民族风情和宗教氛围,让我了解了我所熟悉的生活之外还有许多一样让人快乐,宁静的东西;比起那些喧嚣的城市和患得患失的情感,他们似乎才应是人生追求的真谛! 


对我,他表现得一直很随意,在西部生活了那么久,他已经很像一个真正的西部男人,也许不够细致体贴,但足够宽宏大量,似乎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让他惊慌的事情;所有的事,它的发生都是自然而然的。 


在回拉萨那个晚上,我们走在幽静的街上,久久没有说话,我的心里有很多很多的感慨,我不知道是和他的相逢才使这次旅游充满了魅力,还是通过西藏我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良久,他说:”真正的好东西是拍不出来的,我宁愿让今夜在我心里;也不要它变成一幅作品。“ 


见我扭头看他,他停住了脚步,突然用胳膊搂住了我的肩膀,:“你以前在哪里,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到你?” 


他的声音那么小,就像是一口气吹在了我的耳朵上,我正视到他时,他却已经放开了手,重新走在了我的前面。眼睛迷茫的看着前方某个角落,毫无表情。 


我们很久没有说话,空荡荡的街上,只有他和我的脚步声,匆匆忙忙从我们身边跑过的是西藏境内随处可见的野狗,这样的晚上,这样的景致,这样的人,我知道,我将永生难忘。。。。 


回到深圳后,我很快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分手带给我的伤痛几乎没留下痕迹;但我仍提不起精神,对自己的生活没了信心去做任何的规划。 


半年后,我在街头突然看见了一本刚出版的西藏风貌的图片集,随手翻开,在目录里发现了杨颜的名字,第一幅作品的题目叫做《女神》。 


翻到那一页,熟悉的画面差点让我窒息,这正是他给我在札什伦布寺夕阳下中拍的那一张,我的脸,在逆 光中仍旧看不清楚,再看全书,似乎过去了一个星期的旅程又重新回来了,每一幅场景,每一幅图片,我都是那么熟悉,站在街头,我久久瞪着这些照片,心中再也难以平静下来。 


很久的怅然若失终于找到了源头,我几乎是不辨东西的回到了家里,坐在电脑前,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写信。 


信发出去了,我没有提到那张照片,只是 例行公事的向他问了声好。 


回信很快就收到了,比我想象的快多了,还有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漂亮精致的女式藏装和一个精美的玉器-----鼻烟壶。 


衣服里夹杂着那本画册和我的十来张照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给我拍下的,甚至还有我喝奶茶时紧皱眉头难堪的样子;信很短:“书里有我的作品,请你指正,鼻烟壶送你的男友;衣服留着纪念,单位开会穿出去,一定很漂亮的,只是不知道是否合身?” 


穿好藏装,对着镜子,我看见镜子里的人烟波流转。明目皓齿,美丽动人。 


我发了封电报给他,“我没有男朋友,请速来领回你的鼻烟壶。” 


一个星期后,我下班回家,突然看到了杨颜站在公寓门口,提着一个简单的旅行包,脖子上挂着我熟悉的相机。 


“我不是来领鼻烟壶的,”他坐在我的餐桌旁,看着我说,“我是来出差的,顺便联系个朋友,准备办个摄影展,正巧,收到你的电报,就过来看看你。” 


那天,我做了一锅红豆汤,他一碗一碗的接着喝,一边喝一边说过没玩没了,聊的全是汽车上,飞机上鸡毛蒜皮的事情,见我话少,他终于从滔滔不绝中停顿了下来,放下碗,看着桌面说:“好吧,我不胡说了,我是冲着你电报来的,接到你电报的当天,我就动身了;飞成都的机票很紧张,最快也要等两个星期;我只能坐汽车。天真冷,昆仑在下雪,差点出不来了,可我只想看到你,又怕你等急了,想想我们见面的情形,就不觉得那么冷了,深圳毕竟要暖和得多。等了你半年的音讯,直到画册出版,我想,我终于有借口可以先给你写信了。没想到的是,在我的来信发出之前,你来信了。” 

 

我笑了,眼睛从碗后面看着他说:“我知道就是这样的”。 


那个晚上,他没有走,靠在他的臂弯里,我问:“还想我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沉重的说:“想,最近常想,想你和我,想我们的后半生,我爱西藏,也想有个挚爱的妻子和一个乖巧的孩子;可我又怕不能带给你幸福,越想,就越没有信心,我不敢爱,我怕爱一个人有可能对她造成伤害。” 


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未来的担忧;爱情的确不是空中的花朵,它包含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就这样,不谈未来的我们住在了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看得出,他在努力的适应深圳的生活,也在加深我们之间的了解,我心里暗暗赞叹他的明智之举。 


但城市的喧嚣显然并不适合他一贯的创作风格,他渐渐显得烦躁起来,也许是想到了又会面临着分别,他的情绪有时会一落千丈! 


对去西藏生活,我承认没有太多的勇气,那里并不方便的生活条件和风沙让我望而却步,而且要我丢掉奋斗多年的才得以提升的部长位置,这也是我不能接受的,在得失权衡掂量比较之下,我也想到了爱情的力量,但随后我又气妥的认输了。我已经过了那个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年龄了。 


一个晚上,吃过了饭,坐在客厅里,他对我说:“越是在这里呆的越久,我就越想念西藏;我和它,就像很久的老朋友了,我知道什么样的风景和人物是为我服务的;是我所能理解的,但深圳,”他摇摇头:”对我陌生而充满了敌意。“ 


”也许是你的偏见,”我说:“这里有许多漂亮的东西,你还是没有融入进去,当然不能理解深圳。” 


“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说他漂亮?”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在这里找不到宁静,天籁的东西,而它们,不仅是我创作的源泉,更是我生命中的空气。” 


我想他肯定对我失望了,对深圳失望了;我知道我们分手的那一天不会很远了。 


果真,没过几天,当我晚上从公司下班回到家,他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他的一封信,草草的几句:“我走了,买好的鸡蛋放在冰箱里,上下班记得注意安全,一个人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千里万里,他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打发了我们曾经彼此给予过的那么多的期盼和等待······

 

但我又能怎样,爱的枝头,花朵还没来得及开放,果实却已经成熟得如此孤独;没有了采摘的那双手,也没有了等待的港口;空空的房间里重新独剩下我一人,夜晚重新变得漫长而虚弱,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要给他写信? 


拿出那套藏装,小心的穿好,打开那本画册,找到那熟悉的一页,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雪中融化。 


这个冬天格外冷,想到拉萨的雪,想到他在那风雪中将要度过的日子;可我依然难以忘记他,难以忘记夕阳下的札什伦布寺,一半明亮一半黑暗,高大,庄严,敬畏得令人想哭······

我把这张纸条连同那封短信和鼻烟壶一起收好,我还是盼望他能在某个我回家的黄昏,站在门口,静静的等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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