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一直觉得这样称呼您最亲切，我不记得第一次开口叫您是什么时候，但您一定很开心吧。一声“爹”就不知不觉叫了20几年了。当今天早上漫山的鞭炮声把我从梦里惊醒时，我知道对于我而言今天不只是一个元宵节那么简单，您的49岁才是我最应该记住的。但是原谅我，我竟然还是记成了50岁。

从过年您递给我的鞭炮变成香烟开始，从我杯中的饮料变成白酒开始，从我们聊天的的内容从学习变成工作开始。我就知道时间已经在我们父子之间偷走了太多的岁月。而您已经呵护我走过了23年的光阴，23年把您从一个朝气蓬勃的男孩变成如今这般辛苦憔悴的中年人。却把我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今天也能扛起风雨的大男孩。看过很多佛家的语录之后，我开始相信万事万物皆有定数，皆为缘分，那么我想和您成为父子，也是前世苦苦修来的缘分吧。

我努力的去回忆着二十几年记忆关于您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好多记忆开始模糊，好多记忆一片空白。才恍然，这二十几年，我们父子在一起的时间竟然那样少。家境贫寒，您不得不出门打工维系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于是很小的记忆里只在很晚很晚的时候听到您回家的动静，又在很早很早的时候看到您起床的背影。后来我上了学，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更少了，记忆里总是妈在送我接我。但我依然记得，又一次下了很大的雨，您背着我，披着一件破旧的雨衣，我就那样半睡半醒的趴在您的背上，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那是儿时记忆里最温暖的一幕。上了小学之后，就一直开始住校，这一住就是16年。于是只能在假期可以回家和您和母亲见上一面，那是的日子越过越紧巴，您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少了，总是愁眉苦脸的一个人喝着闷酒，那时还小竟然也无法理解您的愁苦。再后来，老房子塌了要重新建房子，也就是那一年，我的记忆里您就是每天不停地干活，不停干活。身体慢慢越来越消瘦，脸被晒得脱了一层皮又一层皮，半夜的咳嗽一阵又一阵。房子建好了，您却倒下来。其实那一天的事情我并不记得，只是从妈的回忆里知道，您在窗前咳了半碗血，我在灶屋哭了一个早上。我真的忘了那时的感受，但我知道我一定是害怕失去您，害怕从此没有了父亲。再后来，就只记得您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药，记得您自己给自己打针。我重来没有看到过给自己打针的人，哪怕是医生，但在您身上这样的场景我竟然看了接近一年。有时候觉得老天对于我有些残酷，但更多时候我还是愿意感谢他，因为您的康复。但我也知道，您一旦康复就又得重新出去找活干，撑起这个家，我甚至记得您开始出去找活干时甚至后还没有康复，还要不停地出去打工挣钱，供我读书。很多事情，我从不曾在您面前提起，但是我总是知道的。

在我的记忆里您是个严厉的人，同时不苟言笑的，在旁人面前话也是极少的。我有时候怀疑您这一辈子是不是有一半的话都对我讲了。很小的时候，您就开始在每个晚饭后，端一杯小酒给我上课。那时候其实我很怕您，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的，您总是缓缓夹起一口菜，咪一口包谷烧，开始了您的政治课。其实您的课很生动，总是把您自己作为最好的教材讲给我。很多年过去后有例子我一直记得，也是因为您曾讲过无数遍的。您小时候读书很厉害的，从来都是第一名。可上了初中竟然连买一支钢笔的钱都没有，还一直用着铅笔，一向要强您从此辍学回家扛起一家人的重担。很多年里您一直在梦里思念着学校和课堂，直到我出生到我在学校崭露头角。记忆里您每次说这些的时候，眼角都泛着红。最近一次，今年的春节您还在在伯父家说起过，听过很多遍了，但从不觉得厌烦，因为觉得像一面镜子一样照着我们两代人的希望和憧憬，您总是说我是您这辈子唯一的希望。那时候怕归怕，但您的话我总是会一句不漏的记着，索性也没有让您失望过的。

上了高中远离家乡，一周一次的“政治课”就没了。最开始心里其实是庆幸的，可是没多久成绩下滑，无法适应新的生活之后，我就开始想念您和那个在我每次看不清方向时，指引我前进的“政治课”。所以我们课堂变成了远程教学，您又用电话又教了我整整三年。当然最期待的莫过于每次回家和您面对面的交流，那时的我已经不再害怕，沟通的气氛也变得开放和活跃起来，从很多同学那里了解他们和父母几乎是不沟通的，所以我有时感到特别幸运在我和您之间存在这样一种方式。您渐渐老去也意味着我渐渐长大，大学后您的话少了许多，几乎不怎么过问我的学习，但我总是抽着时间回家见见您，学会喝酒以后就陪着他喝几杯，聊聊天。聊我的大学，聊您的工地，聊台湾日本和美国，聊社会。我们真正变得像朋友一样了，而这是我在很多年里最渴望的一种状态。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您不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抽烟，喝酒，打牌，怪异的脾气，内敛的性格让很多人不能去理解你。但我只知道，作为一个父亲您的是完美的，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如果不是您十几年如一日的激励，鞭策，支持，今天的我或许不知道在那个工地干着苦力，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个父亲把所有的专注，所有的严厉与慈爱都以最恰当的方式毫无保留的放到孩子的身上。所以哪怕曾经迷茫，曾经失落，曾经看不清方向我都不曾绝望过，因为我知道您总会照亮我前进的路。

听身边的老人讲起过您的童年，也在您的回忆里看见过您的苦难。我从来无法去想象那样的苦难折磨曾经怎样磨砺过您的肩膀，无法想象您是如何在饥寒交迫的岁月里撑起这个家。但我知道，您的所有的汗水和泪水换来的是我们一家人逐渐晴朗的日子。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妈走得更近，和妈打的电话更多，说的话更多。其实在我心里，您和妈的位置一样不可替代，一样重要。只是和妈在一起待得时间更长，只是有时候觉得害怕您的沉默，害怕您电话那边的低沉。虽然这么多年我们父子总是聚少离多，但我想我们彼此的心都牵挂在对方的身上，就如您那一年去到山西挖煤，我在学校魂不守舍的一年考出了惨不忍睹的成绩。就如我在学校调皮赌博，您放下所有工作亲自送我去学校找老师认错。就像一天斩不断的血脉，永远牵扯着彼此的心。

妈说您早上打牌回家莫名的晕倒，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就会觉得心里隐隐的痛。这个世界上最痛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特别是两个伯父相继因病去世后，我愈发害怕您多病的体质。其实我心里清楚您的一身病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劳累所致。所以也才愈发祈祷您可以健康。我不想说报答，也不想说让您享多少福。但总希望和您多聊几年天，多喝几年酒，多打几年牌。毕业后，我一直不远离家太远，守着微薄的工资留在家乡小城，也就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机会陪在您和妈的身边。去年在家陪妈过了一个生日，今天却不能陪您小酌几杯，说一声生日快乐。但此刻我的心情，我想您是懂得，我的牵挂您也会明白。只愿在以后的日子里，您可以保重身体。我们父子可以在很长很长的岁月里，把酒言欢，直到我们都白了发髻。

您的生日，没有礼物，只有这一篇凌乱的文字，絮絮叨叨的情谊，和一句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的我爱你。 爹，儿子给您拜寿啦！

此致

敬礼

不孝儿愿愿

2015年农历正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