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影子

　　“诗，是我生命最美好的答语；诗，使诗人恒立于孤寂又免于孤寂”。

　　我第一次知道马小小这个名字还是在去年暑假，那会他刚考上大学，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成了QQ好友，就这样我们开始的对“精神食粮”的交谈，渐渐地发现他和更多的90后诗人正如沐春风，蓬蓬勃勃地绿遍天涯。

　　艺术的本质在于艺术本身。当马小小的诗歌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甚至有些猝不提防，仿佛在日渐暗淡的灯光之下看到了刺眼的光芒，一种在诗歌创作中的冲动在我心间翻涌。马小小的诗集《栖息地》是他大学以前诗歌创作的整理和纪念，最近我读了这部诗集，不时为其中的诗句打动。在收录的百余首诗歌中，不难发现他叙述性的语言里有着难以觉察的敏感与深情，这是文字背后力量的源泉。

　　（二）心灵感应

　　对季节变换的敏感，在他的笔下透出自然主义的色彩，有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有一种人文的关怀和思考。

　　“在一棵树的心里

　　我等待了许多个日夜

　　真实的春天/一无所有

　　堪比街上流浪的老人

　　一件破脏的衣服/几声鸟鸣

　　就过完了整个春天

　　春天被延迟了几分钟

　　时间却继续向前走着

　　屋檐上的雪还未消尽

　　太阳就已下山

　　我在一棵树的心里

　　等了许多个日夜

　　我就住在一棵树的而心里

　　（三）春

　　春天是多彩的，也是美好的。诗人借助于树、屋檐上的雪、太阳等事物，写出了等待春天时的急切心理以及春逝时的失落感,看似写春，其写出了内心的想法。

　　意识与季节物色发生着很好的碰撞与关联，加上其诗歌表达方式与结构形态的独特性，不乏有闪闪发光的“季语”直抵人心。如果说《春》是诗人用文字表达内心的想法，那么，《春天 春天》呈现的则是一片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景象。

　　春天，我彩色的屋顶长出了青苔

　　岩石，变成我光洁的手掌

　　水，从指缝间流出

　　大地颤抖了一下，转身

　　露出另一半依旧新鲜完好的衣服。

　　《春天 ，春天》；诗人以视觉为引子，勾起大千世界的指点，通过对“屋顶上的青苔”、“大地的新绿”、“光洁的石头”等景，呈现出诗人真切的感受及对大自然的细致观察，形象贴切地写出时节的独特体验与感受。文笔思致清新，笔调活泼，既有鲜明人文气息，又有一种人与自然休戚相关，相互依存，相依为命的关系。

　　在描写自然的诗中，我还喜欢他的一首写《在葫芦河浅浅的水声》的诗。

　　在葫芦河浅浅的水声里，我留下过

　　一个拥抱，给河边的那棵树

　　和树下的那个影子

　　在葫芦河浅浅的水声里

　　我还投下过一粒石子，沉进

　　你在我看来无尽的心底

　　水花，溅在岸边的草地上

　　落下一个黎明，和黎明一样的是露珠

　　总在不经意间就打湿路人的眼睛

　　葫芦河，将山环绕/形如我怀抱一堆木柴　

　　生火，火里生长了我的父辈 

　　在葫芦河的水声里　　

　　他们交谈，度过一生

　　－－－《在葫芦河浅浅的水声》，诗人通过置身在乡土中的独特体验、感受和审美，让栖居在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人，超越日常的平淡与虚无，以及“树下的影子”、“水声里交谈度过一生”，让灵魂在澄明而又宁静的状态中，回到了寓所和归宿。

　　对于“爱情”，丁香般的姑娘，爱恋和思念，始终写的若隐若现、扑朔迷离，一直在视线之内抑或记忆当中。

　　她是一朵盛开的暗夜里的丁香

　　我与某个瞬间/看见，

　　他在雨中的芬芳

　　我看见她的

　　收容哪些躲雨的阳光

　　她在，喧嚣之外

　　孤独之外

　　她的安静如一朵

　　开在暗夜里的丁香

　　收集阳光

　　静静开放

　　－－－《女孩》，看似平淡，但这首诗构思巧妙，叙述的干净、情愫萦绕，骚动的含蓄以及无法接近而流露出的淡淡伤感，意韵耐人寻味。就像《关雎》中的“窈窕淑女”和《蒹葭》中的“在水一方的伊人”忧伤又美好。

　　从马小小的作品中可以看出，这位热爱着故乡的青春少年对家乡山水的依恋，出自对血脉的呼唤与自在的血缘传承：

　　乡村的云

　　睡眠倒映着你的样子

　　天空和土地都是你居住的村庄

　　完了的地方

　　－－－《乡村的云》，在对故乡的一景一物的描述中，渐渐融为一体，互为邻居。

　　作者挚爱着故乡，他人生的前十多年一直在故乡生活，不仅把童年留在故乡，更是把自己深深地扎在陇东小镇。

　　在《秋天来临》诗中，马小小写到：

　　跨过河流和村庄

　　以村庄为马，在山上奔跑

　　母亲的一锅粥煮得稀烂

　　放了红枣，和枸杞

　　秋天来临，母亲的白发脱落

　　我已村庄为马，驰骋在山上

　　所有的景致都在作者的眼中定格，传达了一个农家子弟对乡土的依恋和对母亲的细致观察。

　　在马小小的诗中，写着农村的创伤和安静的生活，

　　今夜，我回到贫困的故乡

　　我贫困的山村，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安置在山腰，坐在冰冷的石头上，高举灯笼

　　眺望远方，月光铺在我的脸上

　　我的村庄酣然入睡，一声不响

　　－－－《今夜，谁在唱歌》， 故乡的颜色是每个人生命的底色，描绘故乡的色彩成了一种情结和常态，

　　“像千万只箭

　　插入牧羊人的心脏”

　　－－－《给麦地》，他以故乡作为生命的背景，也作为诗歌叙述和描绘的背景，“就像母亲的子宫/孕育出新的生命”（《碾麦场》）。尽管外面的世界充满欲望，变幻莫测，但作者的诗歌中依旧歌唱泥土，对故乡充满深深地眷恋。虽然马小小现在到了城市生活，与故乡之间已是渐行渐远，但他把文字——哪些曾经笔下记录真实情节的文字留下来了，留在了渐行渐远的故乡深处。

　　除了剪不断的爱恋与绵延不绝的执念，马小小还有自己的意识与反思，用文字直抵生活的痛处、灵魂的深处，赋予诗歌生命。这种意识和反思源自作者对故乡恒久的生活方式和现代化节奏的碰撞与变革的反思和担忧。

　　在《在玉米地》中，他这样写道：

　　山顶的风像刀子

　　硕大的玉米叶子是刀刃

　　一下一下

　　在父亲和我的身上划开口子

　　血液，来不及落进土壤

　　就被风干，或凝固

　　我的伤口，愈合成拔长的骨节

　　而父亲的伤口

　　愈合后，就变成深深地皱纹

　　这个冬天，父亲必将以他/干枯的手

　　与玉米/围着火炉夜夜亲密交谈

　　此时，他和玉米/像两兄弟。

　　事实上，他在诗歌中极力表达的，无不是变化中的乡土世界的真实写照。这就使得他的诗歌具备了另外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即真实性和现代性。他在文中，很好地将生命经验与乡土生活很好地交织糅合为一个整体，习惯于以第一人称“我”为观察者和叙述者。因注入了诗人个体独特的生命体验，他的诗歌不是死气沉沉的，也不是矫揉造作的，而是有鲜活的生命。

　　在马小小的诗集中，还有一部分诗是描写出游的。他的出游诗既讲究意象的提炼与虚实关系的处理，又较好地运用各种手法写出农村田园风光，在平静的叙述中，“醉温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写出自己独到的感受，彰显着一种人文情怀。

　　一条活泼的溪流

　　穿过陈家沟的胸膛

　　秋天的笑就在风里飘荡

　　那天没有阳光 

　　溪流却折射出缤纷的颜色

　　和一群人幸福的表情

　　我们是几只从城市逃往山林的鸟雀

　　在一起唱歌 

　　讲一些童年的事情 

　　此刻谁也不愿提起

　　城市这个词

　　我们滴酒未沾

　　却已醉在一簇盛开的山菊

　　有农民在地里刨土豆

　　我们，一群抢核桃的孩子

　　蜂拥而上

　　许多惊奇的感叹

　　我们与土豆合影留念

　　我们帮农民捡拾地里零散的土豆

　　用双手触摸黄土

　　那种似曾相识的粗糙的质感

　　－－－《秋色里的陈家沟》，陈家沟是陇东的一景，诗人抓住视觉中的一切，用唯美的语言，细腻的笔触，写出人文之美，自然之美。

　　一个国家的前途

　　几只瓷碗和一盏马灯让许多个夜晚

　　彻夜不眠

　一支残损的枪，用自己一颗火热的心脏

　　冲向别人的胸膛/断裂的刀柄是一个世纪的手臂

　　灰白色的老照片展现出一些人的笑脸

　　死亡的形成和发生/这不是这个世界的错

　　一座楼和一堵墙，在时间的过往中

　　遥相呼应

　　战士奋进的脚步将烙印在时代的背景上

　　勾勒最美的春天

　　尾随而至的痛苦将产生

　　新的敌视和仇恨

　　可肤浅的象征又是背叛！

　　－－－《魂》，敏感的疼痛与历史结合，写的是真实之景，非现实的想象。诗人没有去描绘红色纪念馆的亭台楼阁和雕塑的生动与逼真，也没有用疏放的线条和劲健的笔力勾勒周围的胜景，而通过写历史情节，思载万千。

　　对生命的感悟，对人生的思考，是马小小诗歌又一个亮点。在这类诗中，他以炽热而美妙的抒情方式，直抒的胸臆，理性的叙述，“能写真景物真感情”、“所写之境亦必临于理想”（王国维语），写出了生命深切悲悯之情和人文精神，表达了诗人对生活，对人生的热爱和深情。

　如一块石头沉入大海

　　沉入黄土高原的坟茔

　　我的目光

　　在梦来领的时候

　　熄灭，一盏灯/把思绪浸在水里

　　窒息

　　－－－《落日》，文字与思想表达，但二者差异却是大相径庭的，全息无为而又创新有为的，诗语干净纯粹，能触及你心底最隐秘的焦灼和阴霾，内在肌质透射出一种对人性的指涉和强大的精神救赎力量。又如“悬崖上老鹰离巢只留下卵，生命颤动”（《残生》）你可以把这首诗理解为哲学命题，也可以理解把它视为一种生命的叹喟。它就像一道有着多个解的方程，显示出艺术的光泽和魅力。

　　（四）寻得心灵

　　每一个写作者面临的最大敌人都是自己，诗歌不是一劳永逸，而是不断的超越；不是虚妄的辩解，而是痛苦的反拨；不是忠于外表的真相，而是无限层面上的开掘。因此，海子说，诗歌是一场烈火。艺术家是有着高度模仿力的人群，伟大诗人则跨越了平庸的匠气，在诗中把自己燃烧。
　　诗集在桌上放了多时，待我认真的通读完他的诗集以后，我竟发现在文字的影像面前，自己是丑陋的、粗鄙的，我一面吃着自己的笔墨，一面摘取诗集中的亮光，淋向自己。他的诗歌虽浅显、易懂，意蕴悠长，却一直不敢落笔，唯恐和自己解读不清楚，我只能以自己的所能，写下如此文字，也希望我的评，能在他的诗集中可以充当更多的绿叶，可以烘托更多的红花。
　　苏联戏剧家梅耶荷德说：“所有人说你好是彻底失败，所有人说你坏那你可能还有些自己的特点，如果有的人非常喜欢，而另一些人恨不得把你撕成两半，那就是真正的成功。”综观马小小的这本诗集，我不敢说“非常喜欢”，也不会把他的诗“撕成两半”，但作为他的朋友和读者，衷心地对他提几点建议。一是在作品当中有的地方，叙述、写景、抒情三者之间还没有找到适当的契合方式。“激情太盛就会扼杀诗美”（鲁迅语），其诗中情景画面体验性的句子往往是搭载作者与读者的桥梁和媒介，也是引起共鸣的所在；二是有些诗歌在艺术处理上，略显直白和空洞，给人一种概念化的感觉和诗味不足之嫌。
　　对诗歌之爱与信仰告诉我们，这个时代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诗歌年代。这不是青年人的自信或者自负，这是诗歌的决心。只希望马小小能够如愿，寻得心灵，创作出更美好的佳作！
2015年3月3日於国立兽医学院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