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0-25 14:40 作者:新楚寒梨
我震惊了,尽管我知道她已经嫁给了夕子,可我还是震惊了。她就站在站台的不远处,手里拎着一篮鸡蛋叫卖着。她斜眸了一眼我,那样子很是随和,我疑心她没有认出我来,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我本该跟她说点儿什么,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也行,可是我哽咽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她似乎也看出来什么,就主动和我搭腔了,她说:“你这是要走了吗?”
我连连点了一下头,赶忙问她:“你还好吧!”
她回答说:“嗯呐!好着呢!好着呢!”
我又问了一句:“那么他呢!也还好吗?”
我突然想起夕子的一条腿已经萎缩,她平静的回答说:“他也很好,还在下鳝呢!”
于是我问:“他是一个人下吗?”
她回答说:“不是呢!还带了两个徒弟。”
我装着高兴的样子说:“是吗?他还在带徒弟!”
她回答说:“是咧,都快两年了。就要分单了。”
我疑惑地问:“不是要三年才分单吗?怎么…”
她笑着回答:“如今不同啦,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想分单都行。”
她突然移开了视线,我发觉她的情绪一下低落了下来,我这才想起我不该还提夕子收徒的事情,可是我又怎么能够忘记了那时候夕子收我为徒的一幕幕往事呢!
那时候找工作困难,我读完专职以后,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好多次,反反复复都跑厌烦了,索性就回来加入了下鳝的行列。于是我就跟随夕子做起了学徒,但那时候我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下鳝的人。
有一年的冬季,在我的一次pt聚会上,听到他们在一起讨论下鳝的秘诀。我想那时候大慨他们都喝得有些醉了吧,不然他们是不会轻易地提起那些秘诀的。于是我猛然醒悟了一些要领,然而我还是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下鳝人。
真正的下鳝人能够一眼就看准地势的好与坏,能够准确地判断每天黄鳝的活动位置,而我却不能够,我只晓得将络口埋进泥水里,把须尾朝上,第二天取出的络子里就准能有黄鳝。
可是我却不能够每天都保持下来,有时候遇上天气不佳,熬了整整一个通宵,五十个络子也只能下到三斤多点。就是最多的时候也只能下到七八斤,而他们都能下到十五斤多,一般情况下都能保持在十斤左右,因此我常常需要有人指点,于是后来我就干脆做了夕子的徒弟。
出门下鳝的人日子多半过得清苦,特别是在三-五月之间,这段时间的黄鳝是最鲜美不过了。倘若你有兴趣,弄上几条肥鳝,无论是红烧、清蒸,或者拉鳝片、或者炒鳝丝,你都会为黄鳝的鲜美而叫绝,再喝上一杯纯谷酒,那味道一定都是可口极了。因此前来买鳝的人就多了起来,价 格渐涨,往往还供不应求。
于是出来下鳝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能够下鳝的地盘也逐渐向外地扩散开来,因此就有一些出得远门四海为家的人,常常没日没夜都要在外面日晒雨淋,把胡子眉毛也都熬黄了。有行得方便的算是祖宗显了灵,还能找上一个落脚的好去处,我和夕子到了江北的一个乡间小镇,闯荡了许长一段时间,终于在一个偏远的湖畔,找到了一个看渔的老汉家里借住了下来。
老汉姓海,这里的人们都习惯了叫他海老。
“听说他父辈姓刘。”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向一个正在放牛的女孩打听住 宿时,她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但是后来他为什么姓海,我也没有问的那么详细,或者那女孩本来就不是很清楚吧!我是在问了她好半天之后,她才向我们说出了那里有一间房子。顺着她指的方向,我们终于看到了一片鱼池,那房子就建在鱼池旁边,而海老这个人却是我在问了房子之后,她顺便说出来的,我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回答说:“我叫红红。你就叫我阿红吧。”
海老看上去还不到六十岁,当我们这样来判断他的年龄时,他纠正我们说:“已经快满六十啦!”
我也就清楚了他这人实在老实,他独自一人就住在这幢三间的瓦房里,顺便照看着一块鱼池。鱼池是当地政府承包给他的,大约有二十余亩面积,除了每年上交政府,余下的供他过日子还算充裕,可他还不满足,硬是在鱼池附近又租用了几块水田种了一些稻谷,我疑心他一个人是怎么种的呢!我就问他:“你老种这么多稻子,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他顿时沉默不再说话了,就只顾不停地抽着闷烟,我就想,那一定是触到了他的某个痛处了吧!过了很长一会时间,也没有见他回过神来。夕子在一旁直是像蚂蚁掉进了热锅里一样,不时地催促我该要走了,我们要去吃饭了。我每次暗示他已经知道了,叫他不要再催,可他就是不能理会,他到底还是年轻了,就是不懂得去理解别人的心思。
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我来时买的一盒红金龙香烟还剩下最后一支了,我于是拿出来递给了海老,我说:“海老,您抽支烟,解一下闷。”
他只是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吱声,于是我又提醒了他一句:“海老!要过中午了。”
他似乎才猛然觉醒了过来,连忙说:“哦,娃子们!该要吃饭啦!你们都饿了吧!”
我说:“吃饭早一点晚一点倒是无所谓,只是我们还要到集镇上去,我们还要购置一些要用的东西回来,下午时间就紧了,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他就问:“吃完饭,你们就要下络子?要下那么早吗?”
我说:“不光是下络子那样简单,首先还要绑好蚯蚓呢!”
他问:“怎么,还要绑上蚯蚓?不是用木条穿上就行了吗?”
我说:“不是呢!你们江北不同我们江南的做法。”
他说:“咦,这倒是新奇呢!莫非你们的不同江北的络子?”
我说:“是不同呢!我上午稍微注意了一下,你们这边的络子怎么像是牛额头一样的呢?”
他说:“嗯,我们这边的就是那样,那么你们的又是个啥样子呢?”
我用手随意指了一下摆放在墙边的那一些络子,跟他解释说:“我们的这种就像一只鱼篓,大头一边是有口的,小头这边拖了个长须,这须是要缠着的。就像是鱼篓拖须吧!”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说:“哦,鱼篓拖须啊!”
我说:“对对,就是鱼篓拖须。形状同鱼篓,小头拖着个长须。”
他上前看了一眼说:“哦,是这~么回事呀!”
他着重把“这”音拉得好长。
在我们下鳝的那个地方,主要是以耕地为主,其次就是养殖渔业,那里泥沙很重,方圆几十里都是硬沙底子。海老能够有那几块水田,也是因为临近了那一片鱼池。当然,那里的港道确有很多,其密集度纵横交错形如网状,可谓是下鳝人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只是由于泥沙很重,有的地方港底实在是坚硬无比,所以我们每次在下络子的时候,总是要带上一把宽大的铁锄头,以便于能够在深水里刨出一个个坑坑埋下络子,这样在行走起来就极不方便,而且下络子也很费时间,往往需要老半天的时间,才能把五十个络子全部下完,有时还要抹黑赶路,随时都能看见有长蛇横在路面。
后来海老就时常给我们指点位置,毕竟他对这地方熟悉,这里的一切可以说他都是了如指掌,我们能够得到他的指点,自然就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困难。可在有的时候,我们仍然还是碰了钉子,那样我们就要来回多走七八里的冤枉路,方才能够勉强寻得一个较为合适的位置,才把络子草率地埋下了。因为天宇渐渐见红,像血,那是西阳将要落晚的预兆。
晚上,我把港底出现硬沙的情况告诉了海老,海老听了,起先还有点不太相信,说:“那些港汊最近的也开通五年了,怎么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但是考虑到那些都是沙石底子,他马上又纠正了自己的判断有可能失误,就解释说:“那一定是那里的沙石太顽固了,若干年了都还没有腐化。再以后你们就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干脆就守在我这片鱼池里来下吧!”
我问:“这里的鱼池不是也只开了五六年吗?”
海老说:“这些池子是新挖的,但这些鱼池下面都贯穿有许多的港汊,那都是三十多年的老港了,泥质一定很软,肯定藏着黄鳝,说不定里面还藏着大家伙呢!?
就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干脆就厮守着这片鱼池,这片鱼池面积很大,而且又特别的长,又连着两条很长的港道,使整个总长约有七十余里,港道两边都栽满了柳树,因此这里的人们就把这个地方叫做七十里双柳。
我们每在下鳝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有很多的人来围着长港两边钓鱼,所以我们在不下鳝的时候,就常来看他们钓鱼,这里就几乎成了我们的娱乐点。
湖上风浪大的时候,钓鱼十分困难,他们干脆就收起了鱼竿,分别都聚集在那几个看渔的棚屋里,有的是带来了一副扑 克 牌,有的是从渔家那里借来一副麻将,就那么凑合着在一起玩了起来。没有事做的人,或围坐在打牌人的周围,看他们出牌发牌,看他们的喜乐哀愁,或干脆坐在一边谈古论今咵天嗨地。我和夕子则顺着长港一路尽情地欣赏下去,其实我们也是顺便去看一看周边的情况,看还有没有其它的可以下鳝的地方。
每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都能够在沿湖的某一处遇见了阿红,她正在给生产队放一条黑色的水牛,她总是喜欢一个人独自坐在长港的堤沿边,我每回看见她都是全神贯注地在看一本厚厚的小说书,她的牛就拴在了她附近的不远处,或是埋头吃草,或是昂头望天,有一条很长的粽麻绳子牢牢地拴住了它的鼻子,总也走不了多远。
我们走过去就和阿红打了一声招呼,顺便我要来了她的书迅速看了一眼封面,原来是一本琼瑶写的《窗外》。我曾经拜读过这本小说,书中描写的是一些关于中学时代的事情,是一个纯情少女的爱情故事,看来这本小说也正适合于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来读了。她今年刚满二十岁,正值花样年华,但看上去却有二十好几那么成熟,她姓张,这是我刚才从书本的扉页上看到的,那上面是一个“zhang”的拼音字母,于是我问:“你是叫张红红?”
我故意把“张”的音量提高了几分贝,她听了甜甜地“嗯”了一声。
我问:“你到底是不是二十岁呀?”
她回答说:“刚满了二十岁啦!”
“哦,二十岁。二十岁好啊!”
我这样重复着,借着这个机会,我双手把书还给了她,并借此仔细地观察了一眼她的容貌。她圆圆的脸蛋微微已露出了一丝的红润,上身穿一件浅蓝色的短袖褂,胸脯早有发育之势,两边部位略有一些凸起,下身穿着的是一件超短的黑色花边裙,紧紧围包着肥胖的臀部,白嫩的肌肤毫无遮拦地袒露在我们的面前,是那么地细腻,是那么地光滑。
当我与她的眼光彼此相遇的那一瞬间,也许是由于她过早成熟的缘故,那样子显得更加迷人了几分。而此时刻,我的心已经感觉到了正在潮起潮落起伏不停,犹如此时的湖水一般浊浪翻滚。湖面上由于风浪的影响,浑浊的湖水翻腾起白色的泡沫,疯狂地向着岸边汹涌了过来,一直延伸到我们的脚下,吞噬了我们留在身后的那一串长长的脚印。
这天下午,我和夕子找了几处肥土堆,翻回来一些蚯蚓,夕子准备动手要绑,我对他说:“时间还早,先休息一会再绑吧!”
夕子鼓起了腮帮说:“松松闲闲的不干,却要等到攒攒忙忙的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这人的性子有点急,什么事情总是要先做完了再说,我认为他这话有些道理,就没有和他辩论。他绑蚯蚓十分仔细,那却是我不是轻易就能模仿得了的。当然我跟随夕子学徒,也并不是就为了学这些,我要学习的却是一般下鳝人想学也学不到的那些东西,然而他却不能够像先生一样的教我,却只叫我慢慢理会。可有一些东西我并不能全都理会的了,常常有些地方还是需要他来点破。
海老在不忙的时候,就一直坐在我们的身旁,看我们绑完蚯蚓又缠络子,还时不时问我们怎样下络子的方法,这些夕子讲得都很耐心,海老不时夸他将来准有出息。不谈这些的时候,海老就问起我们家乡的情况,我们当然都对他实话实说,至于他自己的情况,我们再也不敢提起过。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跟阿红谈到了海老的事情,她告诉我说:“海老的父辈其实也是你们江南那边的人,当时是你们那边一个公社的大干部。那时候国家正是动乱不堪,国家主席刘少奇也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有一天,突然上面来了几个人,把他的父亲带走了,说他是跟刘少奇一起的,多么美好的一个家庭啊,从此被整的家破人亡,海老就流落到了我们这里,于是隐姓埋名,一直就这样生活了下来。”
原来海老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当然,海老也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特别是对待我们这些出来远门的人,他更是倍加关怀和同情。那一段时间,气候极不正常,冷风和凉雨绵延不断地降临到这个地方,这对我们下鳝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有好几次我们正在下络子,突然天空聚变,无端地下起了一场大雨,等我们急忙往回跑时,然而还是一切无济于事,我们的衣服头发全都淋湿透了,海老看见了,很是怜悯的说:“你们这些娃子啊!也真够造业的啊!”
可他又不能叫我们不干,下鳝的事他虽然不懂,但他懂得下鳝人的心思,出门在外,赚几个钱不容易。
“可也要爱惜你们的身子啊!”他说:“来来来,快把衣服都脱了,我替你们烘干了再穿。”
我说:“您老就别白忙活了,马上出去还是要被淋湿透的。”
他说:“那我就再给你们烘干一次,反正我正在烤着火,也是闲着多余的。”
我说:“那得有多麻烦啦!怎好总是麻烦您老呢!”
听了我这句话,他生气的说:“你怕麻烦我吗?难道我还怕这点麻烦吗?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啊!天涯同是沦落人,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其实我跟你们都是一样的。”
说句实话,下鳝人的身体是最容易走向衰弱,想起我下鳝的生涯足达三年,其间跟随夕子学徒就用去了我二年的时间,那不光是我要跟他学习下鳝的诀窍,下鳝的经验当然是要学习的,但我在前二年就已经学习了,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却是我跟随夕子日日夜夜在风风雨雨中,摸爬滚打锻炼意志的一段时光。
就说在长港的那一段时日,我前前后后跟随夕子在暴风骤雨中就闯荡了无数次,每次都是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湖水里四五个小时,常常不是取络子时遇上了骤雨,半天的时间都不能够上岸,就是络子被大水冲走迷失了方位,一直要眯在湖水里不停地摸找。在深水里找络子是最需要耐心的,否则即使络子就在你的身边附近处,你也是很难找得到,这些就完全要靠下鳝人的耐性和毅力了。
特别是在五月后,晚上出来下鳝的人很多,你必须没日没夜地都要在外面守着,否则稍不留意的话,第二天取络子时,发觉络子不是被人挪动了,就是被人踩进了泥水里。踩进泥水里是下鳝人最头痛的一件事,常常在夜里守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发觉还是不见了络子,如果是疏忽了,神智清醒的还能慢慢回忆起所下的位置,于是就在那一片翻腾地找,有幸找着的就一场欢喜,没有找着的,还以为是自己的记性不好,记错了位置,更有的时候,干脆整个重来翻找一遍,全身都在泥水里翻腾白了,也真的是够呛了。
我那时候就曾丢过两次络子,先丢的一次确确实实是被水流冲走了,第二次应该是被人偷了去,我疑心那个偷络子的人,并不只是为了偷取一个络子吧,我想他真正的目的,也许就是想要窃取下鳝人的秘诀,可是他们又哪里晓得,我跟随下鳝人学了整整三年的徒弟,也没能学到他们真正的秘诀,那些真正的秘诀都是需要本人亲自去体会了,才能有机会可能够得到的。因为下鳝人的秘诀,都是藏在他们的心里头骨子里,那些都是他们心血的精华,只有是真正下鳝的人才能够懂得。那时候我在长港的那一段时间里,多多少少也汲取了一些东西,虽然不是很多,却也是刻骨铭心,一直不能够忘记。
那天天气突然变了,狂风骤雨不停地降落在这个地方,无情地刷洗着我们的希望,夕子问我:“小哥,我们还要下那么远吗?”
我征求他说:“天气不好,要不我们就不下了吧!”
他听了很是沮丧了一会,一个人就那么默默地倚靠在床沿边。其实夕子小我才二岁,但是重要的事情他总是听我拿主意,我当时也没有留意他究竟是如何心绪,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越来越骤,越来越骤,我的心里也是糟糕透了。这时候从附近渔棚那边过来人说:“我那边还差一个牌脚,三缺一了,就缺你们一个,你们谁去补个缺呢?”
我因此硬是被他拉扯着邀了过去,不觉就是一个通宵,天亮了,外面仍然还在下着大雨,等我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竟然不见了夕子的踪影,直到了上午时候,夕子才满身透湿的从外面跑了回来,我有点埋怨,对他说:“你这一大早晨的,天又是下这么大的雨,你倒是跑哪儿去哪!搞得这样浑身透湿的,你就不怕感冒得病了啊!”
他回答说:“还真是有点不舒服,我这两天老在拉肚子,怎么办!嘿嘿。”
我见他这两天也确实是有点反常,也就相信了他的话,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以为夕子真听了我的劝不去下络子了,我也照常还是到隔壁那边去陪他们麻牌,但是我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天一大早,我实在感觉有一些蹊跷,就同牌友们打了一声招呼先回了,我走在返回的路上,朦朦胧胧中发现鱼池里面有一个人影在晃动,走近一看果然是夕子,他整个身子浸泡在鱼池里面捞取络子,我急忙走过去问:“这些天来,你一直都这样坚持的吗?”
他“嗯呢”了一声告诉我说:“从你打牌那天起,我就扛着这五十个络子,刚好,一个人下了一个星期了。”
我能说他什么呢?我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取完络子,天也放晴了,他把我带到屋子旁边的角落里,让我看了他这些天里所下的黄鳝,由于存放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有的黄鳝也就不是那么活蹦了,一个星期里来,他好不容易积攒了有五十斤黄鳝,这都是他冒着寒风骤雨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他却说:“这都是我们的收益。”
我说:“这与我有什么鸟事,我根本就没有去下。”
他说:“不是你那样说的,络子是两个人的,当然财产也是共同的。”
人们都晓得下鳝的人是清苦的,但是他们又哪里晓得下鳝人那些愉悦且充满快乐的趣事呢!
天色晚下来的时候,我和夕子就出了门,自从那次络子被盗之后,我们更是小心看守。我们来到长港湖畔,或躺或坐着在钓鱼人常呆的地方,眼望着这一片湖泊出神入化。
此时,湖面上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安无声息,只有那温柔的细浪不时地浸蚀到岸边来,吸噬着我们的双脚,是那么地轻柔,是那么地体贴,犹如神话中仙女手里舞着的彩带,轻轻地飘柔在我们的脚边,又轻轻地漫延离开,带着我们的思念,带着我们的幻想,在天空里漫游,使我们忘记了夜幕下降临在黑暗中的一切惊悸。
天空是那么地明亮,那些密密麻麻的的星星们,不住地望着我们眨呀眨的,这使我们想起了当年的孙悟空遨游在天宫的许多故事,那些众多的星星们,都是他的毛发演变出来的无数个小孙悟空,为了争得世道的太平,他们寻妖探路,历遍了整个山河大地,给后人们留下了多少美丽而神奇的传说。
鱼儿在开始戏水了,大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鱼儿便要开始辛勤劳作了吧。温柔的月光照进到湖水里,那一群一群的鱼儿,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四处奔波忙碌。今夜真的很静,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青蛙的叫声也显得稀少了许多,好像是怕惊扰了这个夜晚,亦或是怕惊扰了我们的思路。夜幕中一只乌鸦忽然飞过头顶穿越夜幕,发出了一声声的哀鸣,这叫声很是凄凉,这使我想起了流传在我们家乡的一个迷信。
那还是在孩提时候的事情,有一天我突然生病了,终日里神志不清,听大人们讲,那一定是在夜间玩野了,到处坟头地沟里面乱窜,被鬼魔勾住了魂魄,于是等到夜晚来临的时候,母亲就盛了一碗水饭,带了一些黄纸来到村头的路口,面对着野外的某一个地方,一面大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一面一张一张地烧着黄纸,叫一声就烧一张黄纸,叫一声就烧一张黄纸,等把黄纸烧完了,就将那一碗水饭围着灰烬泼了一个圆圈,说是就召回了我的魂魄。
但那毕竟是一种迷信,村里人称这种迷信是“叫魂”。我不明白夜幕中乌鸦的叫声,为何也是这么揪心的凄凉,声音里充满了哀伤的旋律,我想,那或者也是作为一个母亲,在夜间不见了自己孩子的归来,于是四处寻找的哀唤吧!
我以为更有趣的事情,莫过于第二天取络子的时候,把络子提起来放在手里一掂,里面活蹦乱跳,感觉沉沉的,很有一些儿分量。老下黄鳝的人,一试就能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货,夕子说,我们这天的黄鳝至少有三十斤,我还一直有些疑惑,拿到市场上一称,三十斤红红的,而且黄鳝又大,都是一个一个的好货色,四块钱一斤还舍不得卖,还想熬到四块五毛,最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协定,就四块三毛给卖了。下鳝就是有这点好处,钱来得实快,每次都能拿到蓝花花的现票,几乎每天都能拿到一百多元。
那时候我们卖黄鳝的集市是在刘集,刘集是双柳镇的一个小集,位于双柳镇的中心地带,又临近江边码头不远,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去处,因此这里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商贩,只是街面不是很宽畅,街道上人来人往,密密麻麻的,行走极不方便。
有几次,我有意邀了阿红一起逛集,每回来一次集镇,都要用去三四个小时,路程远耽误了时间那是一码事,就算是耽误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也算不了什么,关键是在集市上要寻找个好一点的买家,就要耗去二三个小时。当然在这个集市上我们不愁没有好买主,一旦找到了好买主,卖出手却是都爽快得很。摊面上的黄鳝不是很多,而且也不是我们这样一条一条的,现在的人就是喜欢吃到这样的好货色,他们所追求的都是可口的美食。不过需要的不是太多,但却要肥要大,大黄鳝营养丰富,吃到口里那是满口满口的鲜美,弄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因此来买大黄鳝的人很多,可就是有点舍不得多花钱,常常一条一斤重的大黄鳝,叫他给五块钱他也说:“ 太贵啦!太贵啦!再便宜一点。”
直到降到了四块八毛他们才称心了,付钱的时候似乎还想要你再少收他两毛才好,当然要是能够一下降到四元,那他们更是润心了,他们就要把两手一合,说:“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
不过有时候还是能够碰到一二个爽快的买主,只要你叫了价,即便是五元的开口价,他也不和你讨价还价,只是说一声:“要这么贵吗?”
嘴上是这么说着,还没等你还价,他就十分利索地给你付了钱,提着黄鳝就走人了,我估计这种人都是自己买回家吃的。当然能够像这样的主顾不是很多,但在那时候,我们在刘集这个地方,也确确实实卖了几回好价钱,那或者也是我们的黄鳝的确是又肥又大吧。每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们就要留在集镇上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回,有时候是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啦,有时候是去书店里买一本名人佳著啦,有时候是去照相馆照几张留影照啦。最让人欣慰的莫过于就是照几张相片留作纪念,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们三个人就站在这嘈杂的街道上,每个人都是那样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相片就是这样子照下来了。
几天以后,我们取回了照片,照片上我位于正中,夕子挽我左手而立,阿红依靠在我的右膀,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阿红在看了照片好半天之后,她终于说了一句:“这却是哪门子事嘛!”
说着她把照片沉沉地塞给了我,转过身对着夕子说:“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夕子诧异了一下,连忙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故意把“我”字拉长了声调,那意思在提醒她是不是搞错了,阿红说:“没错,就是叫你。我们外面去说吧!”
夕子说:“就在这里说吧,不都是一样吗?小哥也不是外人。”
阿红说:“反正…有些话,不方便公开。”
夕子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他说:“她还真有话要跟我说。”
我微微点头暗示了一下,那意思是叫他去,尽量不要惹了阿红生气,夕子只好对她说:“那好吧,你尽量不要太久,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其实此时我心里很清楚夕子的心情,夕子的这些话只不过都是他的一个借口,因为他知道,我一直在喜欢阿红。
过了小一会儿,夕子回来了,他对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小哥。就是问了几句我们那边的情况。了解一下,了解一下。”
他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又说:“哦,我再去弄点蚯蚓回来,好像不够用。”
紧接着阿红也转回来了,而且我看见,他们两个人在擦肩而过时,也不是和从前一样自然了,看着夕子的身影逐渐地远去,阿红径直来到我的身旁,一声不响的坐在了床沿边,低着头说:“夕子说…你喜欢我?”
我没有感到奇怪,轻声的对她说:“是的,他一直知道。”
她说:“可我过两天就要嫁人了…这不是我自愿的…是阿父逼我的…我也不愿意…可没办法。”
我听了一时气血潮涌,我几乎要接受不了,但我还是强忍着说:“可你…还是同意了…不是吗?”
她说:“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拗不过阿父…拗不过。”
我再也说不出话了,只听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我。说老实话,我也喜欢你…你们,可我还是要嫁人了,我没办法。”
我终于说了一句:“这不能怪你,阿红,不能怪你。只是我们…都…很痛…”
她赶忙抢过去说:“这些我懂…都懂…是我对不住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我强忍着说:“你就别说这些了,别说了…”
她突然说:“可我…可以给你…这就给你,也算你没有枉爱我一回。呜呜呜…”
我听了,一时怒气冲天,我像疯了似的说:“你这算是什么?不要,我不要…”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向门外跑去……
还有两天就是每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了,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在中秋节这一天,算是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气,我想那不光是人们为了纪念历代的英雄人物,他们远在边关异国年年望月思乡的悲壮场景,那或者也是人们为了能在这样一个满月的时光里,能够再次思念一回那些还在远方的亲人们吧!
第二天一早,夕子突然感觉腿部有些不适,正好中秋节就要到了,他想借此回家。我想那或者是他没日没夜在风里雨里,在泥里水里浸泡太久的缘故吧,我就和他商量,先到刘集的诊所去看一下医生,买一点药暂时补充一下身体,然后我们就着手回家的事情。顺便我们在集市上买了一些酒肉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要跟海老告别一声。
晚上,我们就和海老一起,喝了一回很是高兴的酒……
(完稿)
字数:9842 人气:103 收藏: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