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0-11 18:44 作者:林月奕
月如冰封般,仿似以锋利呵退闲云。阴郁的小西天也便独留此一份空清。层层密叶下四进迷光,一如破土的初芒。单张望,幽幽的震翅,吱呀着外骨。
昏沉间,听着什么作响,仿似蝉声。可一想来,这与书上说的况差些时候,虽不间几日,犹不得确定。所幸,起身欲细辨时,那声已息下。又叫一线光束萦牵住,惶然,游弋,鬼魅般的。这犹似每一日,而单见着今天,日月定着,不晓得迁变,唯待那一下惶然的惊觉,乍见日月的倒颠,于是教去奔劳。这样的奔劳何时起的,总叫凄落的跑道零星的汇入人群,于是次第的人们依是瓜分此潦荡的孤寂。然是,伏没着头首贪食着。
我自觉吃不下,强吃了几许,却又一并的吐出。骇然间,我欲大叫出,于是伸展起躯干,而又叫什么塞住,缚住,方觉知哽嗓的破恶——原来的喊叫不出。于是只叫呵笑出,可愈觉着这向来未有的目光。既不大叫出,也不呵笑出。伪着光容,顺着人流行进。
待过晨跑,缓缓地上楼去,昨日上地面的水渍还未干却,那计时早是有人前去改换。一经归落座,未待择定早读的书目,总见得昏阙。抬头时,只道那鲜红末寥的“一”字愈大,我竟兀的晃神,也迷昏过去。
混然间,只有一片淡黯,随后是一阵寒颤——这倒使我轻恰得多。一凝起神,也算愈加清明。这说来真叫奇怪,仍是光彩里教人眩目迷昏,反是栖在黑暗间可乞得几许神清。然不知是大脑如沙漏般散空,还是这黯淡渗入大脑侵蚀。留下的终只是一片虚无。我喜爱这样的虚无,或是说我侥幸于这样的虚无。每每沉溺其中,总叫我思忆过去,顺着这不知原点长河里的一缕丝线,仿若将而今把握住片刻。又一阵喧闹,一阵安息。教我回神来,一下的圆瞠。可是,然而。又将我止住。像有什么感召,叫我直望向窗外去。
只是一只蝉。
我闭上眼息住,只是混然。径而又殒作虚无,从虚无间而返脯进光素。不见课桌,而今在我眼前的是一种更较古朴苍劲的木头,条道纹理纵伸着蔓延,沿着纹理望去,却见树干与枝叶蜷成了一块,惘忽间才知道视界的不一。略要迁动,又叫什么绊住,也才发觉我正狠命的汲食着干上渗出的汁液。这教我止住,细思起而今的境遇来。渐渐的,便感到攀附着的手臂传来的吃力,迥异腰背间的迫促,以及随着气流微摇的羽翅。方明白我成了只蝉——我早该料到。
虽说证据确凿,一下倒也惶然。林子正静的出奇,我便试着鼓动些声音以激起这沉静,摩挲着拳掌——其实倒不如说是几节枯褐的木棍。感知着各些器官,一下的呼号出。我也便愈叫愈欢,渐然地,愈多的蝉各诵起自己的诸子百家。松散去眸光,细细的想——倒不如说什么也不想,我这才肯切这作为蝉的新身份。
不久又是寂然,许是我先息下,更可能气温的关系。这倒无关切要,我也早就倦厌了如此的喊叫喧嚣。转念又想来,终算落得如此下场,也要去谋一条出路。想来想去只叫茫然,作为人的意气与愿景已而无存——若要说其原是什么却也难说清,自然做了蝉也总算不必反复叫构思与毁陨。然说是作为蝉——我哪里去猜得。想来我所了解的蝉,除去撰本上崎岖的图画,与一声声教人烦苦“知了”,似也只剩下“地底下十数年的沉积换得四个月的歌唱”这样的歌颂。说来也是渺茫,我如何去知道那十数年是怎样的光景,又是应何以甘心地潦草换却四月的循歇。
不过在而今我倒不必思绪的太多,只管任也似的行去。这自然界的虫子我早也知道,他们不过是一群乞食者、劫掠者。信然者如蜂蝶,如俗的饮食、自洽的歌舞。胆怯者如蝉,只暗暗地汲食。我早也见惯这蜂蝶的低媚、蚁羌的豪横、螳螂的食猎。看来看去却只有蚊子能算是敢战与强豪的侠士。这使我好笑,也愈是清明、愈是沉静。
我只震着翅。我已是虫豸而已。
我觉得风快来了,又或是雨。不知道,或是风雨长久的在或将在,而单在今天我方觉见此在或将在。愈教胆寒,愈叫清明。脱拽着身躯,我直飞去,又像直坠去,终淹没在窗户边。一下回神来。
我是我,蝉是蝉。
蜂与蝶依旧回绕着,如鸟雀的唱和。至于鸟雀么,鲜难得见,是万不敢出头的。也剩此些,既不如鸟雀使猎人切利,也便不教一觑。你叫么,鸟雀会骇然,蜂蝶们不必应答。所以看来还是沉静的好,年年都流转着春夏,采蜜总也息不下。
......
作是沉静,原也自然。
火光腾动起,惶地惊觉这,寻着日头,火却蔓延起来,直煞过树梢,猛地袭向我。幸我躲在影子里,固也可以耻笑着不屑。那光焰却不肯息下,又跃在班旗上——它早已叫人拿出来,斜倚着空调外机,也腾跃着。我这方知道而今的光景,看来原也是高考加油的时刻。我回想,这样的欢腾已历过二次了,或说这样的寒月,夜风吹照了二次。原也觉得自然,是大概在高一时候。那时的阴历忘了,单记得月是很明的,于是可以齐倚在护栏上嬉笑。兴致旺得,便哄呐几声。于甚的,便挥扬起班旗。再甚者,索性便跑操去。即如此,具也叫争抢着、哄抢着、嬉笑地去者。总也教有目的名头,于乎是有兴头。使叫钟铃响闹,犹是嬉笑继然,后流连不决地缓缓落座。一般着,零星地息下。
待着高二,我却忽地倦恶如此。具体说不清,是那月色淡了几分么?还是忽的断电?又还是随之的尖叫锐鸣?大抵都是的,大抵都不是。这使我静下来细细的思索。月总是在的,已是在夜里,又何处讨要光明。至于锐鸣么,笑想来岂不也是混作一团,哪叫分清呢。反是这昏色叫我真切的思想。即无得铃声,亦难息着。良久,我忽的哈的笑一声。有人问:“笑的什么。”我不答,哼哼的笑出。仿着语句答:“我想起开心的事情。”于是,一齐这“嬉笑”。
这样想着,发觉出时,那红旗已叫梳理起,是一抹鲜红迁动着。这使我叹然,此时间的流转。往窗外望去,天地仿似教什么笼罩住,使月光线线地洒下来。这光线普照下,一般地躁动起来——早也算有预备。但不得急切,只试试的转弄那抹鲜红。单使我觉出预兆,只说叫寒气袭入,双目瞠然,喉嗓间卡住一口气,发得不出,于是,强将下咽。忽而钟铃作响,一待停住,无有慌乱,先着一片的寂然。细细的去听时,甚渐听出来草丛中几许罕见的蛙声。不过未久便一下的炸开来了——我自明白这,如此的欢庆向来是无需得提醒的。渐渐就换作此起彼伏了。不知是忆起昔时所见高三的学长扒住窗台观望,还是现今同学踮起脚尖——倒也无什变化——这颇叫我也想见见如此的盛况来。一下起身的望,却先见着那云雾初散的月。这仿佛更使我忆起往昔,皎霞的长空簇这凄寒的月影。凝神中,只道那月的渐小。向心汇作一个点,窃窃地逃走了——单得着淡黯,昏然。
欢庆的场面,我终未见得。后来问着几个朋友,具也笑着说答,看来也甚欢娱。
“那一天其实说来很算开心,我拿着旗吗!就靠在那铁栏杆上冷的慌。当着月面着湖,到处都是我们的‘同志’。就是后来上课了,我另一同学下来了,他不知是不是成了班上的班长,正往回赶人呢。祝他加油连喊着几遍也不理,又往别的楼栋找人去了。后来那不就回去了吗。”
“你说那天。我是懒得掺和,可不就到处游一游看一看吗。这闹腾就这人多好玩,看着晃里晃当、喊来喊去。不也一个乐吗?他们玩是玩的真欢,有的跑去了,有的是不知从哪弄弄的衣服——说这事其实我也烦——装个高三的在那游。叫我们停住不吵,这不没了的事吗。当时我看这他也有趣,我就笑他吗‘别地方都吵,你就单管我们这!’我可打着趣呢。反叫他逮着不放,说道起我来。这都那跟那呀!哪里算他这是玩,你就说他这是真的,我这一没吵二没闹,碍他什么事。去年不也如此么,一停电,哪叫人管啊。哈?哈!谁跟他这火急火燎似的,我不爱跟这路人打交道,看着真趣啊!哈哈!”
“我早也听这个加油了,头回,确实挺有意思的,反正我爱跑跑,当时跟他们冲下去了。这些个也是真嗨了,一个个跟急行军似的,体测也没见这个跑法啊。后来上课了,又唰的跑上来,可不堵楼梯间吗。我们那一大堆人,整逢那楼下一块小空地,都可在那呢。不又在那玩吗。这真是我们玩嗨了,一下给忘了,好像有人来管,咱也没理。后来,你猜怎着,打上面下来一高三的,来跟我们说。他那声可真大——其实后来我一想他不就在托长音吗——当时都静了,被他给盖了过去。一散就都散了,当然现在想,那也蛮有意思的。”
......
此上是后来问得,补记于此。当时再回过神来,全不知什么时候,四下里都静下来,有的伏在桌面,有的缓缓地翻动书页。我猛眨动了一下眼睛,全身异常乏劳,强伸展着躯干,然而我深知道这样的乏劳源在精神上的无力。拾起水杯,抿咽了一口水。挺起身板,望了眼时钟,便咳嗽了出来。打算做些什么。
正要定神,听得窗外传来蝉鸣。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我见一旁的人,却并无人在乎。我一看过去,不见蝉鸣,不见蝉。月色里只有一个闪亮的蝉壳附在那里。我哼笑了一下,我叹出了一声,略一眨眼,转过头来,沉浸在柔和的灯光里。
23年高考后缓缓记
止于10月12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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