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聊发少年狂
发表于2017-08-13 23:54 作者:贺田居士
五月，我去西泠印社。那是西湖名胜地之一。柏堂、竹阁、精庐、石室、摩崖、题刻，随处可见，景致幽绝。但这些都没能使我驻足。此行的目的，为拍杜鹃花而去。
西泠印社后山牌坊处，漫坡种了两千余株紫萼杜鹃。沿湖花径又散植千株。正是盛花期，远望去，好似巨锦裹山。我立于花前，象蜂似地，忙着摄这蕾、拍那花。
永鑫。突然，身后有人叫我小名。这声喊，使我心一下好柔。父母过世后，多年没听过这声唤了。回头看喊我的人，又一下激动得要跳起来。太突兀！太惊喜！！双腿酥软得站不稳身子。
娟娟，怎么会是你？！
她叫孟云娟。我们都叫她娟娟。是我们这条街的第一美女。她既是我的老邻居，又是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是我青春萌动期的暗恋。但那时没敢表达。后来，我分配去了北大荒兵团。她去了郊县插队。从此，天各一方，断了音讯。
返城后，我四处打听她。知道她和一起插队的、也是我们的邻居、发小、向家的独子向旦结婚，育有一女。老向家是我们那条街上有名的书香门第，代有人才出。但他们家有一种奇特的家族遗传肝病，传男不传女。向旦最终也没能逃出这厄运，女儿小学毕业那年辞世。剩下向家一门老、中、青三女子。再后来，我们原先居住的那条街改造成仿古一条街。沿街住户悉数搬迁。就再也没有她的任何音讯。没想今日竟偶遇花前。
她推着一辆残疾人坐的轮椅。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她介绍说：这是我婆婆。你认识的，是向家姆妈呀。
我大吃一惊。不认识了，真是不认识了！向家姆妈在我脑海记忆中是个很娟秀的妇人，五官出奇地端正。而眼前这位老妇人，眼角、嘴角都往上吊，一看便知是中风的后遗症。她却认出我来了，神情有些亢奋，嗓音含混地喊着什么，细听能辨出是在喊我小名。我亲切地喊了声：向家姆妈，你好。
娟娟告诉我，她婆婆一辈子爱看杜鹃花。特别是今年，又比哪一年都更爱看。说今年看过，明年不一定能看上了。因此，杜鹃花期，天天清晨，她女儿上班前，用轿车把她们带到西泠桥畔放下。她用轮椅推她婆婆来这里观花。午休时，女儿再驱车前来把她们接回去。
我俩又谈了些别后各人的状况。娟娟说，她必须走了。因为，这景区禁止车辆驶入。她得先将婆婆推到香格里拉饭店停车坪等她女儿来接。我岂肯错失良机，便和她一起推送向家姆妈去香格里拉饭店。在那儿，等了好些时间。她女儿说因为路阻，所以迟了，得赶紧返程，否则回去上班要迟到了。于是，我们只匆匆互留了电话号码，互加了微信好友，就挥手作别。
当晚，我兴奋得难以入眠。爱人辞世五年来，我一直为找后老伴这事困惑。儿子在美国一家银行任高管，娶了个洋媳妇，不可能回国来照料我的晚年生活。而我，人越老越难舍故土，绝不肯去国外定居。爱人临终，最难放下的心事，便是谁来照料我的晚年生活？她再三叮嘱：找个后老伴。我自己对这事，抱着找与不找都两可的态度。白天，我忙着四处采风、拍摄。晚间，我在爱人遗像前，燃一炉熏香，摆几碟小菜，举一杯浊酒，絮絮叨叨向她诉说日间的人和事，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后老伴不找也罢。可又常常听到、看到媒体报道，某某独居老人，家中发病死亡，无人知晓，直到尸臭外溢才被发觉的骇人新闻。想想有些怕，又觉得找个后老伴也必需。因此，并不排斥热心人给我介绍。几年来，也相过不少场亲。遇到当场就同意的，认定人家为我经济条件所慑，顿感此人太俗！碰到不置可否的，又觉得这女心机太重，遇上我这么个钻石王老五，你还端什么端？这么会装，日后难处。准后老伴一直象转马灯似地转着，伊人不出，我心难驻。没想，今日花前遇佳人，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有一种人，她不在你生活里，却一直在你生命中。娟娟于我，就是这样一种人。我决心，这回再不暗恋，要大胆示爱，要老夫聊发少年狂，死追烂缠！
第二天清晨，我即携礼登门。对娟娟的女儿说，你安心去上班。今后，你奶奶、妈妈赏花，由我接送。你别客气，我日日追花拍摄，她们正好搭顺风车。说得娟娟女儿欣然去上班。我对向家姆妈说，杜鹃有五大品系：春鹃品系、夏鹃品系、西鹃品系、东鹃品系、高山杜鹃品系。西泠杜鹃，花虽繁，却单一。日日面对旧景老花，太乏意趣。我带您把杭州赏杜鹃的景点都转过来。灵隐飞来峰有紫萼、蓝樱、红珊瑚、琉球红。植物园杜鹃的花色更斑斓，有传统红、玫红、淡红、火红、紫色、白色，还有黄色的羊踯躅。听得向家姆妈嗓眼里直响兴奋的咕噜声。我对娟娟说，你一人带个重病号在外赏花，我太不放心。万一，你婆婆赏花时发病，你一人如何处置？有我在一起，送救就能及时。娟娟听得啄米似地直点头。于是，接送向家姆妈赏杜鹃的光荣任务历史性地落到了我的肩上。
很快，我实施第二步追求计划。给娟娟的女儿发去条微信：有一事相求！
回帖：叔叔，请讲。
想请你陪我去挑只戒指。
为什么选我陪你？
因我不知道你妈手指的粗细，也不知她爱哪种款式。
久久不见回帖。好象过了半个世纪，提醒音响。赶紧点开：此事登门面商。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知道送戒指的隐义——求婚。她要来亲临考察一番。但肯来，说明她本人对此事并不严拒。
我马上回帖：欢迎大驾光临。
两人约好时间。
我连请两拨家政工，将屋子打扫得光可鉴人。又去发艺工作室把自己好好地修理了一番。
娟娟女儿如约而至。几乎没有客套话。而且两人象换了辈份似的。她问、我答。经济收入、家庭成员、甚至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她都一一仔细问到。我如实回答。而且为了增加她的印象分，我把年轻时对她妈那份暗恋也细细地说了。她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我知道，现在的老人找后老伴，子女的意见占很大的权重。因此，我急切地想知道她的态度。
她笑着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叫你爸。
她的表态，令我喜出望外。特别那个爸字，让我心惊肉跳。一时不知如何应接。
娟娟女儿莞尔一笑：叔叔，一定很奇怪我这么快就表这个态。其实，这段时间，母亲多次和我谈起你们过去的情谊。今天，又听你讲了对我妈钻石一般久远的暗恋之情。觉得你俩晚年结合到一起，有着深厚的情感基础。当然，养老是个很严峻的现实问题，不能光作浪漫主义的考量。听了你的介绍，你完全有经济力的保障。因此，我就基本同意了。特别是听到你说那句话后，我就完完全全地同意了。
哪句话？
你说，发小的妈好比自己的妈，你愿意给我奶奶养老送终。让我觉得你这人特有人格担待。
应该的，完全应该的。
你这么坦诚，我也坦诚地告诉你。其实，这段时间，我急切地想解决我奶奶和我妈的养老问题。我丈夫在德国主管了一个大项目，多次催促我前去协助他。可家里这么个情况，我怎能安心去。现在好了，有你担起这付重担，我就完全放心了。嘻嘻，叔叔，可别觉得我太自私。
哪会！哪里会！
走，挑戒指去。
到了商场，起初，她要挑只千足金的戒指。我不认同。不行！为表示我对你妈的钻石般久远的情感，必须是钻戒，必须上克拉。
她拗不过我，也认同我的想法。最后挑了一只打完折八万余元的钻戒。我认可了。毕竟是初次相赠，接不接受尚未可知。太过奢华欠妥。而且，我还有深一步的计划，这只是只定情戒。娟娟同意了，还要她来亲挑结婚戒。
分别时，娟娟女儿笑着说：叔叔，等我的微信消息。
回到家，我双手捧着手机，久久地端坐在沙发上，心里问天、问地、问微信：我的钻戒能送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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