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幸至，购得野夫先生《乡关何处》的再版，早心向往之，奈何首版售罄，一直拖至近日复有再版，从野夫先生微信得此消息，便迫不及待的买上一本。又因与野夫先生同为土家族人，看着先生的文字，颇为亲切。只是前几日看完《坟灯——关于外婆的回忆点滴》后，近日变得郁郁寡欢，忧思难忘。大抵是野夫先生的笔触，触到了我心底一些暗礁吧！

　　对外婆有如此深刻的记忆，野夫先生是幸运的。我对外婆的记忆，只是一片荒芜的山丘里，一座孤零的坟头和母亲烧在外婆坟头的一剖火纸。火焰缓缓升起，山丘里安静的慎人，母亲把一张张暗黄的火纸折叠整齐，投入火堆，然后望着火苗，黯然神伤。二十几年，年复一年如此。

　　这大概也是我人生里为数不多的缺憾——未曾见过外婆一面。在母亲的回忆里，外婆是在我出生前八天咽气的。我无法想象即将临盆的母亲是如何挺着大肚子步行数十公里回到娘家守丧的，可能那时的我在母亲腹中已有记忆，才会在很多的夜里梦到这样的场景！甚至我也许能感受到母亲的悲痛。

　　在母亲的叙述中，我对外婆有个大致的印象。她是个勤俭持家，温良醇厚，温柔善良的主妇。十几岁嫁与外公，先后生养儿女六人。在哪个饥寒交迫的年代，在外婆的操持下，一个诺大的家庭竟少有缺粮少米之日，更是小舅培养成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大舅和几个姨妈也相继成家立业，可见外婆的持家之道。母亲是家中幺女，俗话说“爷奶疼长子，父母喜幺儿”，外公对六个儿女并无喜恶，外婆却对母亲疼爱有加，加之哥哥姐姐的爱护，少年时的母亲过的开心而幸福。

　　只是如何也想不到，就在母亲即将成年之际，外婆却遭遇病患。在现代医学里面唤作“肠梗阻”，若是今天，只是一个简单手术就能解决。但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长阳大山里，这无疑于绝症。外婆一夜之间卧病不起，大姨二姨三姨早已嫁人，大舅也娶妻生子，彼时小舅作为家族唯一的大学生，也在异地艰难求学。于是年方18的母亲一下子失去了幺女的优越。照顾外婆，帮大舅带孩子，操持家务，生活的压力一下子压到母亲头上。外婆的病情渐渐加重，后恶化成“十二指肠溃疡”，村里医生回天乏术，外婆的命运就此定格。那时母亲已经年逾二十，在那个年代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紧要关头，本该操持这一切的外婆却已经日薄西山，外公和大舅忙着家里琐事，也并未太过操心。于是母亲在和父亲见过数面之后，便草草下嫁。母亲常念叨：如果你小嘎嘎（土家人对外婆的称呼）不病，我应该不会和你爹结婚，至少不会空着手嫁过来。母亲说这话时常含泪水。而那时外婆已经基本不省人事，否则她一定会心疼自己最疼爱的幺女的。

　　熬不过病魔的摧残，外婆于辛未年九月二十八撒手人寰。留下两儿四女和七个孙子。虽然早已知晓结果，但噩耗传来，依旧悲痛欲绝。一个如此善良持家的好母亲却在年逾五十不幸早逝，这让母亲和几个姨妈几乎泣不成声，而葬礼后三天才赶回家的小舅更是伤痛欲绝。外婆病逝后，一向乐观，喜好歌曲的小舅从此再也不曾唱过歌。

　　我对外婆的了解甚少，而母亲并不愿多讲，可能时至今日仍然不能忘怀吧，也是，外婆去世时母亲才21岁，在今天还是个玩世不恭的孩子，又怎能不去悲伤呢？加之嫁到父亲家庭后，前几年甚至饥寒交迫，就更让母亲心里难受了，母亲心情不好或者和父亲吵架后，最常念叨的就是：如果你小嘎嘎不死的话...外婆的早逝，成了母亲心里一道迈不过的坎。

　　关于外婆，还有一点我是知晓的。她是农历七月初七的生日，也就是传统的七夕节这天。因为母亲每年此时都会念叨：又是你嘎嘎的生日了，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多少岁了。可能是巧合，外婆过世后的第四年，也是七月初七，外婆最小的孙女——小舅的女儿出生，她也是我唯一的妹妹。有时候我想，也许那并不是巧合，可能是外婆惦记我们这儿儿孙，所以派了个小天使过来，也因此，家族对妹妹一直倍加疼爱。

　　可能是因为太多的文学艺术作品里面，外婆都是最和蔼可亲的人，是最贤良淑德的人，所以这也成了我和诸多表兄妹最大的遗憾。我们没有吃过外婆的年糕，没有收到过外婆的压岁钱，没有听过外婆教的童谣，我们的生命里少了太多和外婆有关的欢乐。

　　后来开始写文后，我把笔名改成了“初七”，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我只是淡淡一笑，说是外婆的生日，别人觉得我和外婆感情好，其实我们从来阴阳两隔。

　　算来，外婆离开已经二十五个年头了，而我也已二十五岁了。如果外婆健在，一定在催租着我结婚了，只是今生，是听不到了。好几年没有去看过外婆，只盼早日回乡，烧一剖火纸，祭奠我不曾见到的外婆。